程砚秋先生在青龙桥
今日推送之《程砚秋先生在青龙桥》录自《日伪统治下的北京郊区》,作者夏长贵,青龙桥老户,回民,解放后务农,多以赶车为业,程砚秋避居青龙桥时期与之常有接触。
我是青龙桥的老户人家,日伪时期百业萧条,为了养家糊口,我便买了一辆马车,以拉脚为生。当时程砚秋先生住在青龙桥,有时需要进城里西四牌楼报子胡同老宅拉个东西什么的,都用我的车,所以有缘份与程先生接触。
程先生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以唱悲剧出名。我在程家花园亲耳听他唱过《荒山泪》,云遮月的嗓子,字正腔圆,唱得就是好。
程先生是满族正黄旗人,旗人指名为姓,最初他的名字叫程麟,就以程字为姓了。先生一共哥儿四个,他是个“老疙瘩”,青龙桥的父老乡亲们都称他“程四爷”,有人干脆称他“四爷”。
程砚秋之《荒山泪》
程先生是在1943年来青龙桥住的,买下了青龙桥刘振辉家的一座小型四合院: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两间,南房四间(半坡房)及一间过道“巽字门”。程先生一人住在北房,有时夫人果素瑛也来陪他小住。如果他的儿子和徒弟等人来这里看望他,就分别住在东西配房,老管家范兰亭夫妇住在南房。
这座四合院当时属青龙挢西街穿堂门3号,现在南房及过道“巽字门”还保留着旧貌,北房及东西配房已翻修成红砖洋瓦房。解放初期,程先生将这座四合院交给了国家。
程砚秋在青龙桥务农
程先生为何搬到青龙桥住?与日伪汉奸的压迫有关系。程先生是个很有民族气节的人,对为富不仁、为虎作伥的人嫉恶如仇。有一次京剧界组织“义演献机”运动,在日伪势力的压迫下,别人都不敢不演,有人还出面劝他看在同行的面儿上,请求他演出,免得敬酒不吃吃罚酒。
程先生表示:“献机义演的事,我程某宁死枪下,也决不从命!”这下惹恼了日伪汉奸特务。一次程先生应上海剧院的邀请演营业戏,演出完毕,剧团从上海回到北平。程先生刚一出前门火车站,就上来几个便衣特务找茬,还动手打人。程先生从小学过武术,三下五除二就把几个特务打翻在地,抽空子跑回家,日伪特务吃了亏,屡次找程家的麻烦。常言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就这样,程先生决心蓄须辍演,来青龙桥务农隐居。
程先生来青龙桥务农,一点儿不带假的,他买了百望山下的一块山坡地,雇人耕种,他自己也身穿黑色布衣布鞋,腰系搭布,眼戴墨镜,下地锄草耪地,有时还带着大儿子启元、二儿子景元一起劳动,教育儿子要懂得劳动人民的艰苦,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
为了种好庄稼,程先生还买了一辆大马车及耕犁等农具。其他农户没钱买马车,便向程先生借马车使用,程先生总是有求必应。
程先生来青龙桥住的第一个春节,曾在街门贴出一副春联:“蓄须事耕耘 ,杜门谢来往;殷勤语行人,早作退步想”。这副对联是程先生自书自撰的,字写的是魏碑张猛龙,很受乡亲们的赞赏。至如今,青龙桥的书法家刘汉春先生还时常赞美这副对联写得好呢。
程砚秋在家中读书写字
穿堂门3号前面,原是一处大空场,平时鸡刨狗挠的,又脏又乱。为了解决村里人推碾子磨面的困难,程先生就把这块空场买了下来;盖了一座碾房,本村人来磨面,分文不取;外村人来磨面,只收工本费,不求赚钱盈利。这座碾房,后来程先生送给了管家范兰亭。如今碾子已不存,碾房还在。
程先生常常走访当地父老,了解风土人情,以及百姓生活情况。那时当地只有一个农村小学,附近温泉、太舟坞、槐树居的农村子弟都来这里上学,毕业后无中学可上,只得回家务农。程先生为了使这些学生继续深造,决心办一所农村中学。中学就建在元代古庙功德寺遗址上。一切开销费用都是程先生自己掏的腰包,程先生自任董事长。他的老管家范兰亭负责做饭看门。考虑到山北温泉等村的农家子弟上学路途遥远,又在董四墓买下一座金家花园,修缮后作为学生宿舍。
学校的名字叫“颐和中学”。学校只办了几期就因故停办了。以后,学校交公,金家花园变成了程家花园。此后,程先生间或在青龙桥穿堂门3号、董四墓程家花园两地居住。
程先生每次从城里到青龙桥来,轿车一到青龙桥大街东头(今颐和园北宫门前),程先生就下车步行。有一次,我不解地问:“四爷,青龙桥大街这么长,您为什么要走着回家呢?”他回答:“街上尽是父老乡亲,见面都和我打招呼,我坐在车上大不敬,下车是表示尊敬父老乡亲。这也是中国的古风嘛!”
一年冬季的一天,程先生坐着汽车走到现在67中这个地方,见一位要饭的老太太倒在地上,脑门子磕破了直流血。程先生叫停了车,下去将老太太扶起并将她送回家。程先生见她家冷屋子凉炕,还有两个孩子在炕上哭喊,便掏出10块银元交给老太太说:“你先买两袋洋面,治好病,再用剩下的钱做个小买卖吧。”说完了,程先生就出门坐车回家了。
一年的冬天,青龙桥大庙前施粥,程先生路过这里,见打粥的人,每人只给一碗,就建议每人给两碗。管打粥的人说:“政府就给这么多米,给两碗不够。”程先生说:“不够我给添!”第二天,从城里运来一大车米交给了粥厂。程先生在青龙桥还施粥、膏药和青老玉米。
程家花园的房子,每年雨季到来前,要勾抹一次。一次程先生通过给他家当佣人的陈学文请来道公府的穆六等十几个瓦匠和小工作活。每天中午,程先生都叫范兰亭给弄一大桶绿豆汤,撒上二斤白糖,给工人喝。有一天太阳很热,程先生见瓦匠在房上晒得顺脖子流汗,就叫穆六他们下来休息,穆六说:“活茬儿赶早不赶晚。”程先生说:“凉快时再干。”穆六说:“凉快时就天黑了。”程先生说:“天黑了就收工回家!”结果硬是叫工人下来休息了。
一天穆六他们勾抹完房,与程先生在一起聊天,程先生问起他们干一天活挣多少钱,穆六说:“一天挣一块钱。”程先生说:“我每天发给你们每人一块三毛钱,怎么变成一块啦?”程先生这才知道陈学文从中上欺下骗,坑了每人每天三毛钱。程先生很气愤,表示欠工人的钱,他一定给补上。后来程先生找来陈学文说:“你生活不够,可以跟我说,这样吃工人的黑心钱不好。”之后,给了陈学文3个月的工资,将他辞退了。
程先生在青龙桥,还交了一位武友,名叫焦文玉,是西郊著名的武术家。一天早晨,焦文玉在后院练习剑术,程先生隔着矮墙看见了,叫了一声“好”,焦文玉停住剑,一看是程四爷,便热情地请他进门小谈,于是两人交了朋友。为此,程先生向焦文玉学了一趟“钟馗剑”,并叫自己的二儿子景元当了焦文玉的徒弟。
程先生在青龙桥和董四墓居住时,干的好事不少。我不是捧人家,要说程四爷在青龙桥,就是叫得响。
(《日伪统治下的北京郊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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